家中的许多植物,都是奶奶从乐清运往温州的。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也是。


      起初我并不知道那是君子兰,它也没特意开花来证明或强调自己的存在,丢在窗台上,任着还没回暖的夜晚,凉风无尽吹打。样子生得甚是难看,鞋垫状的阔叶由土壤上方往两侧挂,叶子较硬,所以没有那种垂耳兔的感觉。下端较密,接着又由密向疏,如若不说这是盆君子兰,倒还真是会让人觉得那是盆样子奇异的无名草。本就不是特喜爱花花草草,于我,能开花的就是好花,能结果的就是好树。


      “我们家的这盆怎么还不开,你奶奶那边的都要开谢了……”母亲自顾嘟囔着,往君子兰上浇水,又顺手在盆子中塞了几个被用做肥料的鸡蛋壳,她大概是以为给的营养不够,才导致晚开。确实,奶奶发来自家君子兰的美照,生的那是个姹紫嫣红,生机勃勃。与窗前的那盆相比,不在同一个档次,那差距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与寒酸农家的村姑相属。本还想着,等君子兰开了花也好欣赏欣赏,可如今都已等来了春天,却仍等不来花的绽开,对它失望极了。


      与母亲说定了,若是两天之后还是不开,便当作垃圾遗弃在门口,随它自生自灭吧。


      第一天,没动静。第二天,还是遗弃吧……


      心中又有些不舍,就姑且还放在窗台上,视为别的花花草草看待,但再没那么期待地想着去看它。


      周末的下午,去公园里看看那些即将要告别春天的娇贵的花。转了几圈,只看重几树凄美的樱花,和几树长在湖边仍还盛开的红梅,其余的都已被时间淘汰,退出舞台,面容显尽了衰色,萎缩挂在枝头,花瓣出现了褶皱与裂缝,一阵风后,就没了踪影。皱了皱眉,与那些仍旧艳丽的花相比,心中有些瞧不起这些花期短还容易衰老的花,但又有些伤感,这大概就是黛玉葬花时的悲哀吧,花开花落憔悴人心。感叹之际,猛地想起家中未开的君子兰,又急匆匆的回家,心中还残留着些许期待。路中突然停住,嘲笑着自己:哪有不开花的花啊?


      果然,那盆君子兰真的开了,不知是哪天它确实开了,只有四五朵,橙红色的,花蕊是鹅黄的,一朵花大概有五六片花瓣。开花的地方不太对,这四五朵皆夹在相同的两片叶子中间,像是从叶缝里钻出,探着头诉说这一路的艰辛。不如奶奶那株生得漂亮,可亦有些特色,偏要拥挤的熙熙嚷嚷地挤在一起,更有种不分离之感,好像它们是一家人,永远温暖的一家人。相反,我还是更喜欢自家的君子兰。


      君子兰,君子,兰。君在古代是指那些道德声望高的人吧,具有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质,又怎会同其他低俗的花一般,在带有胭脂粉尘的春风中绽放,必是要开的与众不同,必是要开在其他花生命的尽头,然后傲然嘲笑着。是啊,高傲的花又岂会因我们的话语,就卑贱的开放,它也是有个性的。


      想起之前自己以鄙视的态度对待一株有个性的花,以为它压根不会开,甚至还想着将它丢弃,就觉得有些内疚。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点道理我怎么不懂。人、花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