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逐日
——读《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有感
人们只看到她的熠熠生辉:剑桥大学,哈佛大学,哲学硕士,历史博士……却从未有人看到,她成功的背后,是千疮百孔。
她是谁?塔拉·韦斯特弗,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女孩。没人知道她十七岁前从未进过教室,也没人知道,她那双写出惊天论文的手,十七岁前只为废铜烂铁和起重机存在。
如果把在成长中追求理想的的过程比作逐日,那对于塔拉来说,这个过程显然比别人多更多险阻。她的路是迷雾环绕的,且家庭之“爱”始终是一道枷锁,使她无法肆意奔跑。
那是一个怎样的家庭?一家之主是偏执至极的摩门教徒。在他的影响下,这一家人只相信上帝,不相信政府,不相信现代科学,且坚信世界末日会在21世纪来临时降临。他们是这里最富有的疯子,存储的食物足够他们不工作吃上好几年。这个家里,没有一个孩子上完了学。在他们看来,那是政府的洗脑。七个孩子,有四个没有出生证明;在爆炸后烧伤到只剩一口气,也坚决不就医,因为“医生都是邪恶的”。塔拉在这种家庭里生活了十七年。有人问她为什么不上学,她却反驳说这是一种优势。不出意外,她长大后会同母亲一样成为助产士,在照看孩子、家务劳动中度过一生。而这七个孩子,长大后又会成为他们父母的翻版。
一切都因为泰勒的离开而改变了。泰勒是她的哥哥,沉默寡言,还有轻微的口吃。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泰勒,将空闲时间都用来自学,通过了ACT考试,被杨百翰大学录取,成了这个家第一个走出去的人。那个早晨,他与塔拉道了最后的别后,走入了虚空,走出了迷雾。哥哥离开的背影对于塔拉来说是莫大的吸引,她钻进泰勒的房间,读他的书,听他的音乐。她似乎能够想象到离开的泰勒有多么快活。但离开了泰勒的现实是如此荒谬,特别是当二哥肖恩回来后。准确的讲,有时候,他是和善的—仅仅是有时候。肖恩将她的手反扣在身后,叫她不敢动弹;他将她的头按进马桶,令她的发梢沾湿,鼻间尽是污垢的味道;他叫她“鱼眼睛”“小妓女”……每当她遭遇这些,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泰勒。当她把这些屈辱地写在日记本上时,她做梦也没想到泰勒会回来。
但事实是—泰勒回来了,带着救赎的光。他告诉她,她可以考杨百翰大学—同他一起读书,只要通过ACT考试。她开始自学,一路高升,杨百翰大学,剑桥大学,哈佛大学……这样看来,故事很励志,也很鸡汤。但这本书的内涵远不止于此。刚上大学,她不知道上完厕所要洗手,因为父亲教导她“不要尿到手上”就可以;她不知道教室有编号,更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大屠杀……她试着让自己正常,然而回到家却发现这样的自己对家人来说同样不正常。她学了越来越多,内心的摇摆却也愈演愈烈。到底接受教育是不是一种正确的选择?她到处寻找答案。
当她回到家,伴随着“小妓女”这个称谓,她再也笑不出来。她追问肖恩他是否真的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换来的却是他的一笑了之。面对偏执到病态的父亲,她想起了老师讲的郁躁症。她一次又一次生出改变家人的念头,潜意识却一次又一次告诉她,是她错了,她将上帝的祝福丢弃,违背了上帝的意愿,她不配当父母的女儿。她的思维在两个维度间摇摆不定,不知道是做大家的同学,还是父亲的女儿。当她终于看清了自己所遭遇的,并知道姐姐奥黛丽也曾遭遇这些时,她不再犹豫,决心跟父亲谈一谈。家庭里的觉醒似乎伴着母亲的发火揭开了序幕。但最终,母亲妥协了,奥黛丽背叛了,肖恩出现了。或许一切都在她想跟父亲谈一谈而父亲拒绝她并打了肖恩的电话时写好了—肖恩将一把带了血的刀放在她手心,告诉她“自我了断”。 她的母亲忘记了之前承诺她的种种,同父亲一起告诉所有人—塔拉是邪恶的。于是,塔拉疯了。她经常半夜梦游到大街上大喊大叫,或在别人靠近自己时飞快地缩起来 。她不再相信自己,且努力地告诉自己那些丑恶根本不存在。而这些,只是为了换回父母不再失望与可怜的亲情。一切黑白都颠倒,只有日记本还记得所有事。
还好,泰勒还在。他不相信父亲对别人说的那一套,而是坚定地支持塔拉,甚至不惜与家里也断了联系。他不肯弃她而去,在她决定不再挣扎,任凭自己下沉时,是泰勒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拽上了岸。走出阴影后,她继续求学,继续发表尤为惊人的论文,继续在迷雾中向着太阳的方向奔跑。这才有了后来的塔拉。她在论文里赋予历史不同的形态;不否认摩图教在历史中做出的贡献,摩图教只是历史的一个章节。她的论文旁敲侧击告诉我们:她同过去和解了,那只是她生活的一个章节。正如《卖花女》所说,过去的她只是一个穿着时髦衣服的美国人,然而现在,她穿什么衣服已经不重要了。过去她认为历史是先知所写,对教堂总怀着盲目的崇敬,但现在她知道,历史由她自己书写。
是时候回家了。她最后一次回到了巴克峰,取走了她的日记本,再也没回去。
当她最后一次站在巴克峰,准备离去时,她接受了过去,也同过去做了别。她对于自己的家乡,从不愿提起,到欣于接受,在这个过程中,她放过了自己,也救赎了自我。自此,塔拉在迷雾中对太阳的的算是完成了。
这是故事的主线。而暗线,这个家庭的亲情,恰恰是最悲哀的部分。是他们不爱彼此吗?正相反,塔拉的父母被网友扒出,被网暴到无法正常生活时,他们却说,他们爱自己的女儿,不会因为女儿作品带来的影响做出伤害她的事;在塔拉挣不到学费时,是肖恩拿出100美元,不希望她没有学上;在肖恩受伤醒来的第一刻,他轻声呼唤的,是他的小妹—塔拉;肖恩也想过逃脱,但他失败了,变得可憎,自己都厌恶自己,所以他告诉塔拉不要学他。他们并非不爱塔拉,只是因为自己精神患病或不被爱而没有学会怎样去爱别人。当塔拉追上太阳的那一刻,她或许也这样想。这个家庭是可怖的,又是可悲的。我想,如果没有人逃出来,塔拉会不会也成为这些可悲者中的一员,被家人伤害,又继续伤害下一代?幸而塔拉逃了出来,脱离了这个死循环。
我们每个人也在逐日路上。也许我们未曾遇见如此大的迷雾,也未必每个人都能像塔拉那样成功。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们忍不住停下脚步时,我们能够想起塔拉,想起她的事迹,且更专注于被追逐的太阳。逐日,不仅在于太阳,更在于心中的信念。这一过程,有人叫它逐日,有人叫它背叛,而塔拉称之为教育。而教育的意义,在于让我们像鸟飞往我们的山,成为一个更好的自我。
巴克峰上,塔拉手里拿着日记本,终于相信:你是什么样,取决于你内心最强大的因素。那一刻,大雾散去,她终于追上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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