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红楼经典，赏人生百味

著名红学家周汝昌曾说：“《红楼梦》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部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文学小说。”诚然，如果把《红楼梦》比作宝库，那么它将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无论是文学鉴赏，还是主题思想，亦或是写作手法等，它总是能不断翻出新意，启迪后世，可谓文学史上的一颗屹立不倒的“常青树”。“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古往今来众多红学家如周汝昌、俞平伯、何其芳对鉴赏《红楼梦》已然出神入化。这篇文章，我将守此正道谈谈自己对《红楼梦》文学鉴赏性的浅见。

（一）实际内容与表达的主题思想，《红楼梦》是说不尽的。对此，我从几个角度概括自己的看法。

（1）《红楼梦》是曹公感慨自己身世的，有自传的性质。江顺怡早在《读红楼梦杂记》中论道：“《红楼梦》所记之事，皆作者自道其生平。”何出此言？从开卷第一回中便可窥得一二：“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瞬息间则又乐极生悲，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这些言语把曹公悲愤、失意之情，却又不乏自负，可谓是千古文人悲剧心态。可曹公之情何由来？那又得从他的身世论起。曹雪芹生长在南京，少年时代经历了一段富贵繁华的贵族生活。但后来家族衰败，又因亏空得罪被抄没。回京后，他每况愈下，从挚友赠诗中一句“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足以见其生活的落魄。《红楼梦》一书便是曹雪芹在穷困潦倒中创作出的。

（2）《红楼梦》人物的塑造不是空中楼阁，而是真情实感，是复杂性、多样性交织的。人物不少是立体鲜明，秉持了“正邪两赋”。如宝玉亦慧，亦淫，亦痴，亦情。他是对仕途不屑一顾，流连于脂粉钗环的纨绔公子哥，又是吟诗作赋,亲近、怜爱女儿家的“绝代情痴”。在他的身上，我们既看到了封建社会的叛逆精神，却又闪烁着积极进取的有志的光辉。再如宝钗,她自愿接受规矩礼仪的束缚，更喜欢劝他人也遵循既定的秩序和价值观。她劝黛玉不要读闲书移了性情；劝宝玉读书上进，了解“仕途经济”；劝香菱怎么为人处世；劝湘云如何准备螃蟹宴。她仿佛有运筹帷幄的本领一样，随时指出别人的不足。她是被封建礼教禁锢，满脑子旧观念的女子，却又善解人、圆润通透、才清志高，但绝不是传统三从四德的女子，金陵十二钗皆如此。而权诈、奸险、胆大跋扈的王熙凤，却也是一个做事果断干练，管事荣国府有条不紊，懂得讨老太太欢心的聪慧女子。这就是红楼梦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多样性所在。正如鲁论评价：“《红楼梦》人物的塑造，其要点在于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违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这一点，同为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就难免落入窠臼了，一百零八人事实上真正写活了的也就林冲，武松，宋江等数十人，其余都未免太过扁平化。又如《三国演义》的诸葛亮，他是一个完美到近乎于神的人可却给读者不真切之感，仿佛虚无缥缈。而《红楼梦》的人物塑造都撇开了这两点,带给读者真实的、活灵活现的人的情感，真正做到了写活人物。曹公能达到这样的艺术境界，除了肖像、语言、动作、心理等人物描写技巧发挥到极致外，还贴切人物身份，处境，让人读起来不跳脱，这便是立住了。其实作者早在第一回提到：“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循踪，不敢稍加穿凿，至失其真。”

（3）红楼梦是一个写尽有情之天下的极严重悲剧。曹公自己在开头就说过，这本书“大旨谈情”。通读全文后，我觉得作者这句话意思是：“不仅包括儿女之情，还囊括了中国十八世纪封建社会的人情世态。”描写最多的首先是爱情。在形形色色、缱绻的爱情中，最打动我的是宝黛爱情。红楼梦曲一支《枉凝眉》便是二人爱情的见证，“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至今仍回味宝黛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是那样的摄人心魄，像极了《牡丹亭》里那句话：“惊觉相思不露，原来早因已入骨”。是啊。三生石畔的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早已情根深种。他二人，便是我心中爱情最美好的模样。“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二人同住远离世俗的大观园里。春光旖旎时，一起共读《西厢记》。天寒地冻时，宝玉踏雪寻林妹妹，与她吟诗作对，煮茶博弈。宝黛爱情不掺杂私欲，无功名利禄羁绊，有的是那至真至纯的萌动。最令我惆怅的是贾蔷与龄官。她为他痴心画“蔷”，他对他软语温存，可终究“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其次是友情。有甄士隐和贾雨村的贵贱之交，宝钗和黛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情，红楼十二官同仇敌忾、生死相随的情谊。第三便是主仆之情。贾府不愧贵为诗礼簪缨、钟鸣鼎食的大家，即使在封建社会，主仆间有着很深的界限，却也崇尚善待下人，远超以忠为本的传统主仆情。如紫鹃对黛玉无微不至的照料，为了黛玉的幸福不管被罚被打还是被撵，用话去试探宝玉。黛玉看似冷淡不近人情，却与紫鹃以真心换真心，对她充满信任、尊重以及亲情。又如鸳鸯对贾母极尽忠诚，精心照顾贾母，从未出过差错，贾母对鸳鸯心疼、喜爱和维护。第四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贾政如此一个迂腐呆板的老夫子，也想到观灯猜谜。只为搏贾母一笑，可谓母慈子孝、天伦盎然。这些都是作者对情的部分阐释，可谓是“情世界”。但这个“情世界”还是理想，这些有情之人终被周围的恶浊世界所包围。正如鲁迅所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是一个带有民主主义和人文主义倾向的“有情之天下”理想世界在封建末世毁灭的悲剧。

（二）说完这些，再来浅谈《红楼梦》的写作手法。

第一方面，隐晦的春秋笔法。所谓“春秋笔法”，典型特征是微言之中存大义，或蕴大义于微言。如“真事隐”“假语村”“风月宝鉴”，我觉得都表达了作者告诫读者不要只看表面，又要去索引其背后的真历史。这也是留白的一大特色，不看写了什么，而善于发现没写什么，那些一笔带过的往往是作者高妙之处。典型如秦可卿的葬礼，丈夫贾蓉凭空不见了踪影，唯独公公贾珍“哭的泪人一般”，忙前忙后，此中有深意，把该写的都写了，却又能察觉到不同，这就是行文不同凡俗所在。

第二方面，是草蛇灰线的创作手法。“草蛇灰线”喻指某一事物在行文中经常被提到，初看似是偶然，细看下去，却又一些脉络可循。如第一回讲述甄士隐家由盛转衰，实际影射了后文贾府与其类似在历经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后，最终“好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又如前八回多次对“通灵宝玉”的叙写，甲戍本有一段批语道：“前回中总用草蛇灰线写法，至此方细细写出，正是大关节处”。这些故事一个个看似东拉西扯，但最后接榫却又浑然天成，当结果发生的那一刻，读者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这也离不开第三方面的特点。那就是《红楼梦》叙事善用隐喻、反语、留白等手法，让读者在不觉处明白曹公的个中深意。

以上，便是我对《红楼梦》鉴赏才疏学浅的看法，与众多红学家、文学名家入木三分的独到见解，真是班门弄斧、自愧不如，可这也正是《红楼梦》的传世魅力所在，它是这样一本容纳中国社会、历史、文艺、哲学、美学、学术流派乃至传统民族文化的集大成者。我们每个人，不论是真知灼见，还是短见薄识，都能从《红楼梦》中找到自己追寻的答案，都能汲取传统文化的养分。我想，这也是《红楼梦》研究的价值所在，马克思说过：“人类社会的发展趋势是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的过程。”随着社会的进步发展，文化也随之深深扎根在中华民族的心中。随着我们一步步探究，超越其本身范围的探索，终将铸就《红楼梦》文化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