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大苦难

--读《莫泊桑小说》有感

在辉煌灿烂的19世纪法国文坛,莫泊桑是一颗闪耀着异彩的明星。他的《一生》、《漂亮朋友》跻身世界长篇名著之林而无愧,而他的短篇小说创作尤其独树一帜,名篇佳作不胜枚举。

莫泊桑经常自喻:"我像流星一样进入文坛。”从一八八零年发表《羊脂球》到一八九一年因病笃而基本搁笔,莫泊桑的作家生涯只有十年多的时间,可谓短暂。然而他却写下了三百余篇中短篇小说。

莫泊桑的人生不长,他的社会思想和立场却比较复杂。莫泊桑生活在这社会和阶级矛盾尖锐的年代,却像他的老师福楼拜一样,试图超脱于政治之外。除了在普法战争中短暂从军,他没有介入过重大的社会事件

莫泊桑这位现实主义的文学巨匠,牢牢立足于现实生活的大地上;他的力量首先就来自他同现实生活的密不可分的联系。他是个见多识广的旅游者,但他极少把走马观花的印象和道听途说的故事写入自己的小说。他的小说创作和他的人生经历紧密相连,写的几乎都是他生活过的环境、熟悉的人。

莫泊桑束历了一八七零年爆发的普法战争。这场以法国惨败而告结束的战争,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以这场战争为背景写过一系列小说。《羊脂球》通过不同阶层的人结伴旅行的前前后后,以一个耻于委身敌寇的妓女作对照,刻画了法国贵族、资产阶级和教会只顾私利、丧失民族气节的丑陋嘴脸,也表现了只会唱高调而毫无实际作为的资产阶级民主党人,形象地概括了法国社会各阶层在普法战争中的不同态度,以其完美的艺术性成为这类小说的极品。《两个朋友》中两个与世无争的钓鱼者竟也横遭普鲁士军队杀害,这简朴无华的故事把侵略者永远钉在耻屏柱上。《索瓦热老婆婆》、《米隆老爹》、《菲菲小姐》、《一场决斗》等短篇小说的主人公们,就是莫泊桑所说的那些“默默无闻的英雄”。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侵略者残害了他们的亲人,玷污了他们的自尊,他们便义无反顾,创下可歌可过的传奇。

莫泊桑一八七五年构思自己第一批短篇小说时拟 了一个总标题:《小人物的大苦难》。虽然他后来弃置了这个标题,但他毕生的许多中短篇小说作品都在阐发这个主题。

这本书中有不少催人泪下的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的悲惨写照。《瞎子》、《乞丐》中,写了生前备受捉弄和欺凌、死无葬身之地的残疾人;《港口》、《衣橱》中写了为生计所迫而堕身娼门的无辜少女和母亲;《流浪汉》中写了走投无路而偷盗犯罪的失业工匠……

莫泊桑描写小人物苦难的这些作品不但有着令人信服的客观真实性,而且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作家激动的战栗。当莫泊桑写到惨死荒野的瞎子的尸体被乌鸦啄食、母亲卖淫时把孩子藏进衣橱、归来的水手在妓院和亲妹妹相认、饥肠辘辘的失业者耐不住美食的诱惑这样一些情节时,读者仿佛置身于一个以短篇小说形式揭示的悲惨世界。

莫泊桑生长和学习在诺曼底,工作和创作在巴黎,他最擅长描写的是他最熟悉的诺曼底乡民和巴黎市民的生活和风尚,有一大批脍炙人口的杰作。

他的诺曼底农村题材作品洋溢着该地区的浓郁风情,生动地刻画了该地区农民的性格特征。他们欢快而又喜爱戏谑:像《图瓦》主人公那样被迫用身体孵小鸡,还整天乐呵呵地;在别人看来十分荒诞的事,   诺曼底老乡想得出、干得出。他们狡黠而又残忍:《小酒桶》里的客栈老板不强买农家大妈的宝地,他用免费的酒把她灌成酒鬼,让她早日归天;《魔鬼》里的看护妇因为是包工,就装神弄鬼把病人活活吓死,以缩短工时。他们习惯了刁滑,视诚信为无稽:《细绳》里冤屈的老农苦口自辩,敌不过世人的恶意猜疑。他们愚昧而又算计:《老人》里那对夫妻,怕误农事,提前了老人的丧事,差点儿偷鸡不成蚀把米.....

莫泊桑笔下巴黎市民的生活风尚又是另一番景象。主人公多是下层小职员和他们的家人。有心人甚至推敲出莫泊桑在海军部和教育部当差时的哪些老同事是他们的原型。《我的叔叔于勒》这篇杰作通过一个小职员之家迎接远行亲人的前后变化,把金钱主宰下的世态炎凉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家人》中那个小职员家庭,围绕老母猝死,为抢占区区遗产,上演了一出喜剧,让人哭笑不得。短篇名著《伞》里那个主任科员的太太,千方百计让保险公司赔偿她烧了一个洞眼的雨伞的“损失”,其状可笑,其情可怜。另一名篇《项链》里的小科员妻子,追求虚荣浮华,借项链、失项链、赔项链,付出十年辛酸。《骑马》的主人公为了领略一下上流人的风光,骑马撞伤老人,背上卸不掉的包袱。《一百万》里的那对小职员夫妻,为得到一笔遗产而出乖露丑。《保护人》里的参事为了显示身份,结果被坏人利用,闯下大祸....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文章是《怪胎之母》,里面讲述了一个丧尽天良的女人,一个真正的恶魔。她每年都故意生几个畸形丑陋令人望而生畏的孩子,干脆说这是些怪胎拿来卖给耍把戏,变八怪的。

这篇文章揭露了人性的黑暗。作者的情绪和观点很鲜明,表达了他对社会黑暗的愤怒。

一些评论家指出莫泊桑的悲观主义倾向。是的,他看到和写出的缺点多于优点,而且他从不给出药方、指点迷津。对于社会和人的诟病,他止于“嬉笑”,很少“怒骂”,一些可悲的事也经常用笑剧的形式来表达,到头来才让读者领味到苦涩。

左拉在《在莫泊桑葬礼上的演说》中说:“他的作品,可以令人笑,可以令人哭,但永远发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