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梦里故事拉开画卷——读《故事新编》有感

“按古代传说,取一点因由,随意点染,铺成八则。”鲁迅先生以十三年“铸剑”,“出关、理水”,“采薇、补天”,以“非攻”之道助近代文学“起死”回生。

《故事新编》以新笔写旧文,在动荡与革新的时代背景下,用一杆笔,将自己毕生固有的悲凉与诙谐的游戏笔墨调和;将庄严与荒诞调和;将旧题材与新思想调和。

悲凉与诙谐的交织与融合在字里行间。鲁迅先生自嘲“笔调油滑”,实以回味辛辣的幽默笔触,戳穿传说“玫瑰似的光海”,将沉郁无奈的现实剖解开,毫不遮掩地晾在世人面前。正如《采薇》中伯夷与叔齐被鲁迅先生请进了“养老堂”,两位遗世独立的贤者不仅口马而谏失败,连件破皮袄也宝贝似的抱着,进出“养老堂”后一路坎坷,更被一个丫头辩得张口结舌——滑稽的情节下匿着乱世中贤者的迷茫与痛苦:伯夷叔齐兄弟不食周粟,,为的是坚守心目中的“义”,而现实的动荡使“义”脆弱如斯;麻痹者昏钝不醒却要用污水泼圣洁的羽,好让清者堕落——好让自己堕落得堂皇。又正如《非攻》中衣不蔽体的墨子为和平与正义的终极命题孜孜矻矻。

滑稽幽默下的迷惘与悲凉更让人彷徨,却也正是这种流动在悲哀与诙谐的彷徨,赋予先生的文字极强烈的悲剧性,从而化作镌刻人心的穿透力与思想魅力。

庄严与荒诞的互相渗透,消解重塑了旧人物的形象。在生铁般冷而白的月与如流金包裹在荒古熔岩的日之间,《补天》中的女娲忽然醒来——撒开桃红和青白的斗大的杂花,撇开石绿的浮云和其后眨眼的墨子——不知疲倦地创造生命,创造未来,创造茫茫大化新的生机。这不正是“五四运动”中无数进步青年的写照吗?《奔月》中的后羿,英雄的箭难以射中生活的红心,日复一日的“乌鸦杂酱面”熬残了美人的妆——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好在奔月是一切崭新的开端。老子骑着小毛驴在《出关》中义漫画化的形象出现,一改中式传统思维里哲学智者之姿,奉行敷衍了事,退守回避的信条,被鲁迅先生用于讽刺映射当局尸位素餐的知识份子。

庄严与神圣的传统人物被以荒诞的手法重熔再塑,鲁迅先生一改古典中国文学固定的“才子佳人”模式,大刀阔斧地“去英雄化”,更贴合大众的生活实际,使之更加有现实意义。

旧题材与新思想碰撞出社会变革的花火。《赴死》以狂放的浪漫主义展现“方生与将死”的缠斗,将庄子夹于哲学的现实悖论中:现实中幽明两界泾渭分明,而在其背后承载着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的思考与选择——生死、道德、正义……身处变革之世的青年,谁都逃不过这样的拷问,应用生命为精神之尺标画刻度。《理水》的禹也在新思想的指引下,由传统形象转化“不动、不言、不笑,像铁铸的一样”务求真实的汉子,其踏实钻研的精魂燃成暗夜中引导新时代青年的炬火。

新思想与新文化指导旧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传承,使经典永不过时,也使传说肩负起新时代的使命。

鲁迅先生一生于动荡、更替中激流勇进。“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可敬又可爱。社会的背景昏暗而晨光熹微,中华民族是只雄狮却半梦半醒。在这昏沉的梦中,他以故事拉开画卷——新与希望,跃然纸上。先生的文字划开时空,去伪存真,指引着一代又一代的青年,在岁月中取精华、去糟粕。

此后没有光,吾辈愿随先生的指引,做世间唯一的太阳。